看電影能不能滑手機?尼采虛無主義的道德危機

文:吳政諭(國立政治大學政治系博士生,看電專職尼采思想研究)

筆者日前拜讀了一篇《關鍵評論網》的影能義文章〈看電影不要滑手機很難嗎!我對於台灣人性的滑手最低限度感到失望〉,標題已可顯而易見地觀察出論者想要分享看電影應不應該滑手機這件事,機尼表面上如同是采虛「博愛座爭議」般可能會得出見仁見智的倫理觀點,但看完內文和諸多回應該文的無主危機留言後,卻讓筆者想到德國哲學家尼采(Friedrich Wilhelm Nietzsche,道德 1844-1900)在《道德系譜學》(On the Genealogy of Morality)一書的結尾寫下的一段話:「人類與其無所意願,寧願意願虛無……」(“man still prefers to will nothingness,看電 than notwill…”)(斜體字為原文所標記)。

「看電影」一文及回應的影能義留言大致可分為兩種觀點:

第一:看電影不應該滑手機的理由其實很簡單,因為這是滑手攸關其他觀賞者權益的事,應該尊重其他觀眾的機尼權益(甚至是在電影院欣賞電影的品質),因此不應該在電影院觀賞電影時滑手機。采虛

第二:滑手機這件事並未被禁止(如同請將手機關成靜音的無主危機警示),且如果滑手機的道德人已經主動減低滑手機對他人觀賞權益可能造成的損害(例如:將手機螢幕光亮度調最暗),那麼強制他人不滑手機也可能成為不尊重他人的看電舉動。

第一種觀點主要的道德訴求是「顧及他人的權益」;而第二種觀點涵蓋了「有無明文禁止的規範」,以及(容許筆者以較簡單的方式表達)「我已經顧到別人,但別人還是受影響,也只能這樣了」。這兩種觀點似乎存在一個主要的分歧:「尊重他人觀賞的權益」似乎無法成為要求他人在電影院看電影時不應滑手機的理由。

但是除了這個顯而易見的分歧,筆者認為更重要的是:「尊重」這個倫理態度被似是而非的濫用,可以用在聽起來較具正當性的一面:例如,尊重其他觀賞者的權益;卻也可被用來作為一種詭辯的說辭:尊重他人使用手機的權益……。而這種似是而非、無從判斷對錯;或是諸如此類的道德問題追根究柢就只能是尊重每一個人的選擇,進一步推論出只要是出自於自主的選擇,都該受到同樣的尊重。

尊重被掏空成一種形式上的規範,而不具備實質的價值內涵,這種空洞化、形式主義、規避或不再爭辯價值本身的做法,正是尼采診斷出隱含在現代性文明下虛無主義(nihilism)的主要病徵之一。

我們應該尊重每一個人的觀點,或是每一個人的想法,但是不是就表示每一個人的觀點或是想法都有同樣的價值?尼采不認為虛無主義是現代社會的產物,但尼采卻認為虛無主義如同人類思想上的牢籠,將人們的價值觀推向一種齊頭式的平庸。

就概念定義的層面來說,尼采將現代世界描述為「上帝已死」(見《歡愉的智慧》,125),但尼采並非是要爭論這個世界否真的有神,或是對神的信仰成了一種不合時宜的疾病,而拋開這樣的桎梏才代表精神上更上了一階,類似此種「無神論」或懷疑主義式的推論都是對尼采思想過於膚淺的理解;尼采的「上帝已死」旨在宣告,無論我們是否保有對上帝的信仰,但我們——現代人——是否準備好活在一個上帝退位的時代?

或是更敏銳地問道:上帝真的死了嗎?我們——現代人——接受了上帝已死的預言,卻仍舊在尋找上帝的替代品?某種永恆、填補人們安身於世的「上帝」,難道不是不斷逼近卻又無法真正降臨?這樣的世界觀將價值的依歸一筆勾銷,打入沒有方位的混沌狀態,任何一種關於客觀標準的宣稱,都將因為缺乏共同認可的基礎而煙消雲散——包含我們的道德判斷。從上帝已死的預言,筆者將尼采思想中的虛無主義內涵歸結如下:

  • 一個不再相信永恆、客觀的真理,具備作為人類共通道德判斷的準則基礎或是用以規範人類政治生活的基本原則。
  • 即便看似帶領人類從對上帝的蒙昧信仰走出的理性——人作為價值的創造者與依歸——實則為複製已死的上帝對人的宰制。

把這樣虛無主義的觀點套用至筆者對「看電影應不應該滑手機」問題的反思,或許可以捫心自問的是:當我們在說尊重每一個人的權益時,這個權益與尊重本身是否具備等價?難道權益的內涵不會有高低之分?只要是出自於一個人自主的選擇就代表是有同等的道德價值而應予以尊重?而當我們在履行自身權益時,自我以外的他人無論會不會受到立即可辨認的影響,都與我的權益無涉?或是他人應該並且只能尊重我的權益?

即便很難有某些真正客觀的價值得以有效的規範每一個人的道德判斷,但不代表我們應該去迴避思考實質道德內涵的責任,而將這樣的責任託付給一種無關痛癢的「相互尊重」。如果我們接受不是每一種選擇都具備同樣的價值,那麼我們其實已經接受了有某些道德判斷的標準可以用來衡量我們的選擇,承認具備客觀道德判斷的內涵是存在的,難道不是人——作為思考的存有者——所不應,且無法推諉的責任嗎?

文章的開頭所引用《道德系譜學》的結尾,其實就是這樣一種虛無主義式的病徵最好的註腳。如果說不去思考是我們共同避免的災難,那比這個災難更難令人察覺的憂患便是思考本身引導我們至特定的結局——「我不同意你的觀點,但是我誓死捍衛你說話的權利。」這是法國啟蒙運動的先哲留給世人最好的禮物,但在尼采的思想卻是人類沉湎於包裹著平等外衣的集體平庸。

因為無從判斷是非善惡,而將是非善惡禁錮於每一個人的心靈堡壘,假若它衝出心靈的枷鎖在世人面前顯現時,衛道者的十字架便成為他的宿命。如同「上帝已死」的寓言,當尼采藉著瘋子的口衝向熙來攘往的人群中宣告「上帝已死」,人們的反應不是驚懼這個瘋子的褻瀆,而是訕笑這個瘋子只不過是說著人們習以為常的真理。

人們不理會瘋子口中的「上帝已死」已死,使得尼采化身為瘋子口中「來得太早」的寓言。面對法國大革命後群眾盤踞的世界,難道我們不該成為瘋子,打破互相尊重的毒藥,來場重新評價是非善惡的價值鬥爭嗎?

shutterstock_73776658Photo Credit: Shutterstock/達志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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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尼采——上帝已死與虛無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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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王祖鵬
核稿編輯:翁世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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