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巫師與先知》看台灣環保先驅林俊義(上):「我就是要給你們挫折!」林老師對我的科學啟蒙

文:林益仁(台北醫學大學人文創新與社會實踐研究中心主任)

我很喜歡查爾斯・曼恩(Charles C. Mann)的從巫文字。主要的師與上給原因是,他的先知行文之間充滿了一種跨域導讀的知識深度與樂趣,不管是看台科學從科學啟導人文,或是灣環從人文反思科學的題材,他總是保先能處理得相當到位。其次是驅林啟蒙,他撰寫的俊義主題剛好是我長期研究的課題,也就是們挫貫穿於自然、社會、折林文化與歷史的老師生態文明發展的思維。他是從巫一位撰寫科普文類的資深作者,也是師與上給重量級的《科學》(Science)學術期刊特約記者。

不久前,先知衛城出版的看台科學編輯希望我為他2018年出版的書《巫師與先知》寫推薦文。能夠介紹心儀作者的中文版譯書,我當然是義不容辭,另外也因為之前曾寫過他《一四九三》與《一四九一》兩書中文導讀的緣分所致。有趣的是,寫這篇推薦文卻讓我想起一些發生在我自己身上的生態科學與人文關懷之間的對話,多少也呼應了曼恩的寫作基調。簡言之,就是科學與人文之間的互補與跨域。以下是一些學思歷程的往事。

  • 《巫師與先知》:「巫師」和「先知」不是兩個壁壘分明的陣營,而是對良好生活有不同看法

1995年,我記得在博士論文計畫書審查時,口試委員首先要我講一下我的文獻閱讀心得。我當時很誠實地講出,“I get lost!” (我迷路了)這句話。此話一出,所有口試委員眼睛都睜大大的,於是我開始解釋是什麼原因。我說,我本來以為英國是「上國」,University College London的地理系應該是學界首選之一,也應是我這個自認為環保人士吸取經驗與學習的上好地方,但是唸了博士班以後,我在文獻堆中卻發現原來真理沒有想像中那麼清晰而簡潔,為什麼各路學者為了「何為環保?」以及「人與自然的關係」如此爭論不休呢?更嚴重的是,似乎沒有明確的結論。

我解釋完之後,發現口試委員開始露出些許的微笑,甚至還有一點讚許的感覺。似乎是在告訴我,好像走對路了。這聽起來是否很矛盾,明明是迷路了,卻被認為是走上一條可行的道路。但巧的是,曼恩的中文版新書《巫師與先知》似乎正是在處理類似的環保價值觀分歧的迷惘。

在這本書中,曼恩以威廉・佛格特(William Vogt)和諾曼・布勞格(Norman Borlaug)這兩位美國科學家兼社會倡議者為主角,再度運用引人入勝的文筆展開他細膩的人文考察與生態反思。在自然中,人類這個物種究竟何去何從?以及這個物種所牽動的普世影響,例如當今熱議的「人類世」主題,究竟人們又該如何看待?這一直是他寫作的主軸。

不同的是,在《一四九三》與《一四九一》中,他所關切的是由歐洲崛起的現代文明與衝擊,也就是「人類世」的可能起源,然而在本書中,他則是處理在二十世紀開端,初瞥「人類世」後果的兩種環境價值觀的衝突與對話。針對這兩種截然不同的路線,他分別用佛格特與布勞格這兩位人物來作為代表。

其實,若深讀下去便會知道,作者並非要將先知與巫師對立。誰對誰錯不是他真正關心的事,因為他真正關心的是,人類究竟何去何從?在本書中,他用土、水、火、風來表達人類在自然中隨時遭遇在糧食、水源、能源以及氣候上的挑戰,並且讓先知與巫師的觀點在此間交織、衝突與對話。

曼恩的真正用意應該更深層,用他不斷在書中引用著名的演化生物學者琳恩・⾺古利斯(Lynn Margulis)的觀點來說,究竟人是否異(或是優)於其它生物,可以逃脫悠悠的演化長河選擇淘汰的機制呢?畢竟,不管是巫師或是先知都還是意圖改變人類命運的其中一員而已。這個發問,跳開以人為中心的思維,觸及了深層的宗教與哲學探問,亦即人在自然中的存在與位置。

事實上,在閱讀《巫師與先知》這本帶有強烈傳記性的生態反思作品時,不知什麼原因,我的腦海中不時出現我的恩師林俊義教授所寫的自傳《活出淋漓盡致的生命》。在自傳中林老師活脫地展現出在台灣民主轉型中,生態先知與巫師對壘的諸多情節,更有趣的是他用的教科書就是曼恩講到的一些人物,如奧登的《生態學基礎》(Fundamentals of Ecology)以及邁爾的《邁向一個新的生物學哲學》(Toward a New Philosophy of Biology)即是。

曼恩不僅是個優秀的記者,他更像是一個經驗老道的民族誌寫手,在他的筆下不僅有文獻回顧的詮釋功力,更驚人的是他的文字中有太多他自己設身處地,跟人類學者一樣去到異地探詢與求知的親身經驗。以下,我也來效法曼恩,試著寫寫一些在台灣的脈絡下生態與人文思維如何互動的個人故事。

一、科學的啟蒙:對,我就是要給你們挫折!

常常,啟蒙時刻的當下並不真正有那種了悟的感覺,往往是經過很長的一段時間之後,才自己確定地說,對,就是那個時刻,那就是改變的開端。我被林俊義老師啟蒙,種下了在科學訓練中很重要的批判精神,是像這樣的感覺。

回到大一入學的那個秋天,我們整班的同學被林老師「生物新知」的作業搞得心浮氣躁,充滿怨氣,只能在東海的舊圖書館書架的走道間攤開一本一本的Biological Abstracts,在細小的字體間找著各自被交代的拉丁名生物的相關文獻。我印象當中,那是一種像是在大海撈針的感覺,一方面是不熟悉查找文獻資料的方法,另一方面則是語言的問題,我們對於學術英語閱讀的能力確實尚未被開發。於是,三五同學癱坐在走道間除了咒罵,還是咒罵,心想有那個老師會出一種自己都不知道標準答案的題目呢?


苏ICP备16002488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