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單字安排座位的人》:聽到我在編字典,人們通常會先問「這是正職嗎?」

文:柯芮.斯塔柏

字典的為單位的問這誕生

多數人都沒想過他們使用的字典從何而來:它就像宇宙,本來就存在了。字安字典正職然而,排座對某一群人而言,人聽人們字典是到編「從上天」(ex coeli)傳遞給人類的,乃是通常皮革覆面的聖典,裡頭充滿真理和智慧,會先猶如上帝一般,為單位的問這絕無謬誤。字安字典正職對另一批人來說,排座字典是人聽人們從特賣花車挑到的平裝便宜貨,一美元便可買到,到編至於為何購買,通常則是會先他們認為成年人應該要有一本字典。

這兩種人都不知道字典是為單位的問這人類記錄文字的成果,有群笨手笨腳的活人會不斷編輯、校對和更新字典。在春田那棟毫不起眼的磚砌建築內,有幾十個人每週只負責製作字典:挑選字詞、對其分類和描述,以及按照字母順序排列。他們是單字狂,將人生精華用於編輯字詞定義,仔細思考副詞用法,然後視力逐漸衰退,最終免不了眼盲。這些人就是字典編輯。

其實,字典編輯在求職之前不會多想是誰在編輯字典。我熱愛英語,卻壓根沒想過字典是什麼,甚至從未想過字典不只一種:沒有特定的「字典」這種東西,只有「一本字典」或「幾本字典的其中一本」。不同出版商會出版各種「韋氏」詞典,大家使用的紅色韋氏詞典只是眾多「韋氏」詞典的其中一本。

「韋氏」並非專利名稱,任何出版商都能將它印在喜歡的字典上。情況確實如此:從19世紀以來,幾乎每家美國參考書籍出版商都出了一本字典,並將其稱為「韋氏」詞典。我在韋氏公司任職之前,對此一無所知。我壓根沒想過字典為何物,當然對編字典也就屁事不懂。

我加入的行業,景況就是如此。多數人入了這行,才知道真的有人在編字典。

韋氏公司的編輯尼爾.塞文(Neil Serven)卻是個例外。他回想童年自己如何想像字典是如何誕生的:「我幻想著漆黑的大廳,裡頭有憤怒生氣的人。」

如今,編字典的人不多;語言學習產業可能頗有前景,編字典卻不是。(你上一次買字典是什麼時候?很久以前吧!我就知道。)我每次告訴別人我做什麼工作,對方都會要我重複一次,因為「我在編字典」這句話實在太突兀了,他們通常會先問我:這是正職嗎?連不喜歡文字的人都認為,整天坐在辦公室閱讀和思考單詞的意思,真是一份不錯的工作。

韋氏公司招聘字典編輯時,只有兩種正式要求:一是必須從經過認證的四年制學院或大學畢業,主修領域不拘;二是母語必須為英語。

人們聽到字典編輯不需要主修語言學或英語,通常會十分驚訝(也許有點震驚)。其實,如果費心編字典的人來自各方領域,便能想出更好的定義。多數字典編輯都是「綜合定義者」;換句話說,他們要定義所有領域的各種字詞,包括編織、軍事歷史、酷兒理論和飆車比賽。雖然定義任何可想到領域的字詞時,不需要具備那些領域的專業知識,某些領域的詞彙卻比較隱晦,難以捉摸:

當P*小於P時,美國聯準會(the Fed)可以放寬信貸政策,讓銀行信用和貨幣供應能以更快的速度增長。P*的公式如下:

P*=M2× V*/Q

*

其中M2是貨幣供給(money supply,亦即支票加上支票性存款、儲蓄和定期存款帳戶)的官方評估,V*是M2的流通速度,也就是貨幣週轉率,而Q*是國民生產毛額(Gross National Product)每年百分之二.五名目增長率的估計值。

我跟數學不對盤,看到這種描述簡直要昏倒。P是什麼?支票性存款跟支票不一樣?金錢會有「速度」(不僅僅是離我愈來愈遠)?然而,如果有同事修過經濟學,便能輕鬆遨遊於這類術語的汪洋。因此,我們的團隊有一些主修英語和語言學的人,也有經濟學家、各類科學家、歷史學家、哲學家、詩人、藝術家、數學家,以及主修國際商業的同仁,另有鑽研中世紀的人,人數多到足以舉辦文藝復興慶典。

我們要求字典編輯的母語必須為英語,這是很務實的作法:我們關注的是語言,參與者必須能掌握所有的成語和表達說法。編字典時,每天都會接觸一些流暢的文章,還會碰到許多粗糙平淡或慘不忍睹的句子。我們必須知道(不能等人告知),「the cat are yowling」(貓在哭叫),有文法錯誤(註1),「the crowd are loving it」(群眾喜歡這樣)則是非常英式的說法(註2)。

編字典時以英語作為母語來當靠山,也能適時得到慰藉。我們可能深陷某個字詞雜草叢生的迷陣,伏在桌前,托腮專心苦思,可能已經盯著這個詞條好幾天了,卻不知如何走下去,靈光一閃的機智突然消失無蹤。我們會瞬間明白,為何自己難以處理這個條目:這是因為我們發現自己不是面對英語,而是在唸某種低地德語的說法(註3)方言,因此根本不確定箇中意思。

此時可能是四月某個週三的下午三點。從桌邊窗戶向外眺望,只見豔陽高照,碧空如洗。孩童剛放學返家,嬉鬧聲既陌生又熟悉,一陣恐慌卻襲來,冰冷刺痛,從食道緩緩滑下,流入胃中,向我們揮手。此時不必驚慌:整天單獨和英語相處,這種情況司空見慣。只要起身,飛奔下樓,看到行銷或客服人員,劈頭便問:「我會說英語嗎?」他們就會向我們拍胸脯保證,我們說的確實是英語。他們還可能會提醒我們,本公司只招聘英語為母語的人士。

對字典編輯另有額外要求,這些要求難以言喻且心照不宣。首先,這種人必須具備某種名為「sprachgefühl」的東西,這個字是德語,但早已納入英語,表示「語感」。「sprachgefühl」像一條溼滑的鰻魚,在腦中發出怪異的嗡嗡聲,告訴我們在「planting the lettuce」(種植萵苣)和「planting misinformation」(植入錯誤訊息)這兩句話中,「plant」的用法不同。它也會讓我們眼睛抽搐,指出「plans to demo the store」(註4)不是去逛商店教人購物,而是拿根大錘子,施點力氣去拆店。

並非人人都有「sprachgefühl」。除非踏入英語的泥淖,在淤泥及膝的沼澤中奮力前行,否則不會知道自己是否「被語感擁有」。我深思熟慮之後,才用「被語感擁有」的說法:人不會擁有「sprachgefühl」,而是「sprachgefühl」掌控人。它就像一個條頓小魔孩(註5),只要我們看到菜單寫著「crispy-fried rice」(脆炒米飯)之類的字眼,這隻惡魔就會跳進我們頭骨底部,拿著錘子對我們的頭敲打。

它會用指甲摳我們的腦袋,不讓我們點中餐外帶,而是讓我們僵在櫃檯,腦筋不停打轉,思索「crispy-fried rice」到底是指快炒的普通米飯,還是一般認知裡的「fried rice」(炒飯),只是改用新奇方法炒出來。我們不禁會想,那個crispy-fried之間的「連字符-」「可能只是濫用」,或者……。此時,條頓小魔孩咯咯笑了起來,爪子又掐得更緊了。

編字典約六個月後,就會很清楚自己有沒有「sprachgefühl」。如果沒有,也別灰心。可以去幹更賺錢的工作,比如送外賣。

譯註

  1. 應該寫成the cat is yowling。
  2. 在英式英語中,集合名詞常使用複數動詞,在美式英語中,集合名詞要使用單數動詞。
  3. 低地德語(Low German),一種低地日耳曼語的區域性語言,主要通行於荷蘭東部、德國北部和丹麥南部。
  4. 展示商店/拆除商店的計畫,demo可指demonstrate(教導、展示)或demolish(拆除)。
  5. 條頓小魔孩(Teutonic imp),Teutonic指「日耳曼民族的」,影射出自德語的sprachgefüh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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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籍介紹

《為單字安排座位的人:美國最暢銷字典的幕後 為世界寫下定義的編輯人生》,麥田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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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柯芮.斯塔柏
譯者:吳煒聲

從文字宅到為世界寫下定義,在數位閱讀凌駕紙本閱讀的時代,字典編輯如何扮演研究語言、影響溝通的關鍵角色?

  • 為了寫一個短短單字的「意義說明」,需要花上兩、三年……
  • 例句不能寫得太生動,必須平淡無趣?
  • 校對讀音的「發音編輯」整天都在看YouTube?
  • 想捕捉「bitch」這個字的意思,男女編輯吵了好幾世紀……
  • 只是為「婚姻」下了新的定義,卻被捲入一場文化戰爭?

想在最權威的《韋氏大字典》當字典編輯,不必主修語言學,卻絕對得擁有天生敏銳過人的「語感」。根據作者超過二十年的工作經驗,原來,幫一個單字找到適合的「座位」,不僅曠日廢時,更需要動員「校對編輯」、「定年編輯」、「參照編輯」等職務不同的編輯通力合作。若你不是一位願意絞盡腦汁斟酌用字的「文字宅」,你就無法同時研究軍事、編織、賽車、酷兒理論,反覆和同事辯論、從文法角度分析字句,只為了替一個單字精準下定義。

全書共分十五章,從方言如何扭轉槍殺案陪審團的判決、短短單字竟能包含六百多種字義,到政治或髒話等敏感字眼的定義技術,一路探索英語變遷的博大精深。

getImagePhoto Credit: 麥田

責任編輯:朱家儀
核稿編輯:翁世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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