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育兒經驗的人可能會覺得孩子像是幸福的存在,但那是錯覺

文:青山拓央

形塑幸福與不幸的育兒事物〈1〉

健康與金錢

首先,我想討論的經驗覺是健康和金錢。擁有一定程度以上的人得孩健康和金錢,攸關幸福與否,會覺因為健康和金錢的像幸重要性眾人皆知,至於充足的那錯健康和金錢如何改善人生?或反過來說,不健康和貧窮將如何毀掉人生?關於這些,育兒我們也知之甚詳。經驗覺而促進健康或賺大錢的人得孩手段,一般而言是會覺和幸福論分開論述的。那些方法在專家的像幸know-how實用書籍中寫了很多,也不是那錯本書應該論述的範圍。

不過,育兒健康或金錢的經驗覺匱乏所招致的不幸,是人得孩「實在」的不幸,也是現實的不幸,面對這些不幸時,其他不幸看起來也只是枝微末節。諷刺的是,這種「實在」的不幸,可以排解掉其他日常的擔心或不滿。缺乏健康和金錢引起的不幸,在這種意義上,可以說是排名前段的不幸(我有朋友說,在火鍋裡放入春菊的話,鍋裡所有食材都會沾上春菊味,所以他不能接受春菊,缺少健康或金錢的人生就像在他的火鍋裡放入春菊一樣)。

可是,請看看接下來要談的內容。其他排名較末的不幸,可並不一定就是枝微末節的小事。就算和健康或金錢問題比起來是小煩惱,但若能確實地解決那些小煩惱的話,品味或生活會更加豐富多采。像是,如果所有的藝術家都想著只要有相當程度的健康和金錢,作品的細節都無所謂了,他們不再為創作煩惱,如此一來,這世界就會變得索然無味了。不只是藝術領域,人們的工作和興趣也大致相同。

健康和金錢是創造幸福的基礎,基礎崩塌時幸福也隨之大為動搖。但是,這就像沒有電力便無法使用空調和電腦一樣,健康和金錢是各式活動的動能,卻不能說是目的。而且,雖然沒電的空調或電腦乍看只是個不能用的廢物,但一旦電來了,裡面的精密系統馬上可以發揮功能,正常運作。沒電的空調或電腦,在這意義上,很顯然不是廢物。同理,因為擁有健康或是金錢才能實現的那些形形色色的生活的光彩,也是如此。

但是健康或金錢,或是兩者都沒有也能幸福的說法,是已經瀕臨某種基本線以下的說法。如果是極度欠缺健康或金錢,要想幸福還是很困難的——讀了《向老天借膽的旅程》之類的報導文學作品,我不禁這麼想著。若失去最低限度的健康或金錢,連自身都難保了,更別說照顧身邊的人。像亞里斯多德那種現實主義者的哲學裡,健康和金錢是必需品,連長相或與生俱來的優勢也是幸福不可或缺的條件,雖然很容易招來反感,但這卻是他對人類冷靜觀察而來的見解。

確實,生活中有某些人物,即使在健康或金錢層面承受了致命的缺損,但看起來還是非常幸福,這種人也給了周遭深刻的感動。這和本書討論的幾個主題也是相關的。例如:可以說那人不只過著應被稱讚的人生,而是活出了能夠被祝福的幸福人生了嗎?(見第一章:eudaimonia)或是,受到那人的鼓舞而深深感動的人們,是不是因為要藉著他來知道自己是幸福的,所以利用了他?(見第二章:現實的背後)不管怎樣,那個人之所以感動了眾人,是因為大部分的人都認為身處那般逆境還能幸福實在太難。

工作與地位

工作是幸福的根源,有時也是不幸的根源,既會成為生存的意義,也會變成痛苦。那樣的差異,在很大的程度上和亞里斯多德所說的「活動」(energeia)與「過程」(kinesis)的差異重疊。(見第一章:是活動還是作業?)如果在工作中的每個行為,是可以將工作本身當作目的、在其中完全發揮德行的「活動」,這樣的工作就和人的生存意義相連結。相反的,若工作中的每個行為,都是以別的事為目的,工作只是為了目的而被強迫進行的「過程」,工作就是痛苦的。

不過,在這個意義下說「被迫」工作時,若進一步思考「到底是為了什麼而工作?」這件事,答案首先會出現金錢,繼而延伸至透過金錢維持生活和家庭,接著,也就有必要先檢討其他地位之類的問題。也就是說,「被迫」工作的直接目的關乎地位的維持。

除了無酬勞動的家事、育兒、看護等工作者和個人的投資客以外,勞工所獲得的勞動所得,除了衡量實際的工作量以外,也與勞工的地位有關。所以說,保護自己的地位可說是為了金錢,也可說是為了名譽。我們先別馬上下定論,把地位當作獨立於金錢或名譽之外的事物,試著稍微思考。

在這種情況下,首先想到的就是,地位是可行使的「力量」的根源。這和所謂的「權力」有所重疊,不但能因為擁有者的私利與私欲而行使,也是為適當的行動加入力量的條件。相較於「實力」,一個人即使擁有足以達成某種效果的潛力,但仍不過是第一章說過的可能態,還不能看作是實力。這類的潛力,要再加上能讓它充分發揮的地位,才能說是真正的實力。換句話說,位居高位的意思,即是能充分發揮自身德行,增加選擇,擁有形成場域的力量。

地位越高、責任越重,「被迫」做些什麼的過程也越多。不過,如果是擁有實質的「高」位,能行使的力量應該也會增加,在工作上能指揮的「棋子」的種類和數量也會變多才是。能指揮的棋子越多,不只在競賽中獲勝率更高,也更能在賽場上充分發揮自己的潛能。

和一般平庸的私利私欲不同,維護地位是因為必須保護能發揮自身德行的活動場域。音樂家必須保護演奏的場域、格鬪家必須保護比賽場域、創業家則要維護創業的場所。在此意義上,保護地位不一定卑下,毋寧說是亞里斯多德所說的,為了活得好而不可或缺的義務。但是,那樣的防衛常被看輕為卑下之舉,是因為很多人不是為了要保護德行發揮的場域,透過不透明的交易,只是為了自保或確保自身權益的擴大。

地位的階級化或固定化將成為社會問題的溫床,這一點絕對不可視而不見(見本章:關於貧富差距)。不需要我特別說明,已經有許多人提出警告,尤其是父母輩的貧富差距直接傳給下一代,這種階級化已經完全不能說是自己或低下階層人們的責任,教育機會打從一個人出生就存在著巨大差距,這帶來的害處是很明確的(參考《孩童的貧困——思考日本的不公平》)。另外,會批判地位的人常常沒注意到地位連結的是過去的成績,並不局限於某個瞬間的工作成效,這個整體能力發揮了工作上持續「防守」的招牌功能。這裡說的「防守」就是為了做好工作,維持必要的地位與能力所付出的各種犧牲。防守力常被看輕,畢竟旁人也看不出當事人為此付出許多犧牲,相反的,越能知道那其中包含了多少犧牲和辛苦的同業人員,越是能看出防守力之下的專業程度。

結婚與生子

人生中的選項,除了就業以外,結婚和生子是最重要的。因為不管是哪一項,都有「想要」與「不想要」的區別和「做」與「不做」的區別,簡單說來也會出現四種組合:想要所以去做、不想要但做了、想要但不去做(不能做)、不想要也不去做。

結婚包含了「和誰」這個選項,這點與生子不一樣。就這一點而言,比起生子,結婚可說比較接近就業。結婚和就業一樣,「誰」和「哪裡」的對象很重要,因此「想要」和「不想要」的心情也會改變。另一方面,生子無法選擇特定對象。結婚和生子都是會增加家人的重要行為,不過在能否選擇這一點上有決定性的差異(當然,因為文化不同,也有不能選擇結婚對象的狀況)。

在現代的日本,基本上,不可能完全不認識對方就結婚。結婚以前先彼此認識,因為喜歡上對方而論及婚嫁。換言之,結婚的對象不是一開始就以結婚對象的姿態出現,可能先是朋友或同事,之後變成準結婚對象,才成為結婚對象。相親對象也不例外,也是先成為準結婚對象才結婚。

但是,生子可就不同了。孩子無法先成為「準孩子」,是突然就迸出來的。就父母親來說,生孩子這事不能從遇見孩子之後再決定。即使父母可以不經意地計畫到底要不要生小孩,卻沒辦法生出特定的那個小孩。所以,「生個小孩吧」這想法,不是現實上生出的那個小孩,指的是抽象性一般概念的「小孩」。

赤塚不二夫的漫畫《天才妙老爹》裡出場的老爹,和認識不久的媽媽說:「我們趕快結婚,生出小傻瓜和阿始吧。」這當然不是說要生出兩個小男生,給他們取名為「小傻瓜」和「阿始」。他的意思是要生出「那個小傻瓜」和「那個阿始」。但這種話大概只有老爹能說。一般人是不可能就這樣生孩子的。如同俗語所說的「小孩不能挑選父母」,父母也不能挑選小孩,面對生出來的孩子,也只能無條件接受。

結婚和生子,在人際關係的時間性質上並不一樣。結婚的對象在成為自己的另一半之前有他的過去,那過去的一部分也與自己共享。若是戀愛結婚,則共享了談戀愛的時光。但小孩呢?小孩沒有當孩子以前的過去,當然也沒有和自己共享的過往。因此,有人會因為過去的感情趁勢結婚,但不可能憑過去的情感或經驗生小孩。計畫生小孩和結婚需要不一樣的覺悟(或是完全不去想),可以說,那也伴隨著結婚所沒有的崇高性。

育兒的個別差異

對於身處育兒階段的人而言,被問到養兒育女幸福嗎?要去回答是或非,的確困難。在他們眼中,養育的可不是一般的孩子,是個別的、具體的孩子,而且不是自己挑選的孩子,這些父母正身陷於獨一無二又具體的喜悅和辛勞裡。育兒可說是人生中的非常時期,說是被困在獨一無二又具體的暴風圈裡也不為過。

沒養過小孩的人可能很難理解育兒有多辛苦,即使有過養育經驗的人,也無法真正理解不同於本身經驗的育兒過程有多嚴酷。因為如此,有時帶過孩子的人還會對其他類型的親子產生無惡意的偏見。如漫畫《與光同行——擁抱自閉兒》中所描繪的情節。

公園裡看起來玩得很開心的親子,或是電視廣告中出現的和樂融融的親子相聚畫面,沒有育兒經驗的人們光看到這些,可能會覺得孩子像是幸福的存在。但,那是錯覺。公園裡,他們玩耍的姿態看來像是一般的幸福,這份幻覺是因為那些父母配合著以一般性的公式演出了父母的樣子,但其中隱藏著很多不同的樣貌。

小說《安娜.卡列尼娜》(Anna Karenina)裡,托爾斯泰(Lev Nikolayevich Tolstoy)的開場白是這樣的:「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那當然是謊言,不過,這種修辭有其令人讚嘆的道理。某個家庭的幸福,尤其是偶然的親子幸福,在「幸福家庭」的一般框架中得以實現時,這原本個別而具體的幸福因此產生了餘裕,當它被放到「幸福的家庭」框框裡也不會產生違和感。反過來說,當家庭處於收不進框框裡、有特別突出的邊角的艱難時刻,就接近了不幸。所以,才會每一個幸福的家庭看起來都差不多。

在幸福家庭這個框框之下,實踐一般框架的「幸福育兒」的父母們,只要不是太討人厭的人,都不會特地去炫耀自己的餘裕。可以說,在大多數情況下,他們即使並不特別有餘裕,基於義務,也認為讓孩子幸福是父母的職責所在。個別而具體的育兒辛勞不應該公諸於世,講太多育兒的不幸,反倒感覺自身沒盡好為人父母的責任。

為了避免引起誤解,我在此說明一下。養兒育女的幸福當然存在,每個家庭多少具有某種程度的相似性。但如果覺得人生中存在著選項似地能隨意勾選添加的一般幸福選項,那可就大錯特錯了。如同前面所說,我們只能選擇要不要生「一般的孩子」,可是養兒育女時,是不能選擇能否擁有一般的幸福的。育兒的幸福,只能建立在我們和特定小孩的關係上才能成立,能不能構築那樣的幸福,無法透過一般的比較而來,這也是這件事的價值所在之處。

因此,沒生小孩的人判斷要不要生小孩,或者家有孩童的人考慮養育小孩的好與壞,這兩件事其實完全不相干。對後者而言,將有孩子的人生和沒孩子的人生做一般性的比較,是很空洞的,重要的是,被問到「那個特定的孩子存在於生命裡到底是好是壞?」這種問題時,大多數人只能回答「好」,這種心情就是為人父母特有的心情,不是美好或是美麗這種形容詞能一語道盡,而是更原始、更真實的心情。

相關書摘 ►幸福是什麼?為什麼一定要幸福?蘇格拉底也回答不了的大哉問

書籍介紹

本文摘錄自《幸福為何是哲學的問題呢?:一場沒有標準答案,卻又對人生至關重要的辯證》,麥田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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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山拓央
譯者:高彩雯

幸福是所有「不做會死」的幻影。
而我們生活於其中,將錯覺活成了現實——

  • 幸福是什麼?
  • 要怎麼做才能得到幸福?
  • 為什麼一定要幸福?

這三個大哉問,幾乎構成了現代人類生活所追求的一切。

所謂「真正的幸福」,意謂著你的幸福與我的幸福之間,兩者必有高下。「每個人追尋各自的幸福」這句話,便顯得可疑了。某種幸福的追求,被看作只是追尋仿冒的幸福。另外,也可能出現「邪惡的幸福」與「正確的不幸」這樣的組合。
——青山拓央

每個人談到幸福時,都具有某種程度的排他性。
因為幸福既主觀又客觀,既需要自我,又不能沒有他人,
是立於現在,而腦中同時在和過去的鬼魂與未來的可能性對話。

人類的本質是追求幸福的——但幸福的定義究竟為何,無時無刻都在變動。幸福作為一種具有可塑性的容器,使得人們在追求幸福的過程中,不斷地和各種內在與外在條件擦身,在冷靜與激情間上下擺盪。

如今幸福已成顯學,坊間充斥各式「幸福論」,自覺不夠幸福的人們更加努力尋求處方箋,亦把幸福的量尺交由不同領域的成功人士來衡量。哲學教授青山拓央以幸福的三個大哉問為起點,援引各家學說,指出真正的幸福,並非為了任何目的,而是為了它自身而去實踐與完成的事物。

本書特色

  • 臺大哲學系教授苑舉正專文推薦。
  • 日本新銳哲學家獻給現代人的幸福論。
  • 從哲學角度來討論幸福,讓讀者一同思考:幸福是什麼——為什麼這個問題沒有完美的解答?
getImagePhoto Credit: 麥田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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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稿編輯:羅元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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