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二日》:嘉慶帝做為天子的首要之務,就是當個好兒子

文:卜鍵

稱職的天有天子皇帝

皇帝不是好當的,子皇帝尤為不易。日嘉大清開國以來,慶帝如順治帝、做為康熙帝,務當皆屬年幼登基,個好各有一段獨特之經歷,天有天酸苦鬱結在心,日嘉卻還算不得子皇帝。慶帝嘉慶改元,做為大廷授受,務當顒琰踐祚卻非御極,個好稱帝又不能號令天下,天有天上有一生英察、日嘉習慣於乾綱獨斷的慶帝太上皇帝,下有父皇的寵臣、位高權重的和珅,真的是格外複雜和艱難。

在朝鮮使臣的有關記載中,將顒琰描繪成謹小慎微、窩窩囊囊的樣子,當是見其表象和道聽途說,所議偏頗淺薄,遺憾的是較大地影響了今人的認知。三年禪讓期間,子皇帝顒琰堪稱沉靜穩妥,勤政守禮,是一個盡心國事的子皇帝。

奔波之勞

孝親之情,發乎天性,出自衷腸,本不以國家民族區分。然人性人情一旦與權位(尤其是皇位)相牽接,就會發生變化,常也演為悲劇。康熙帝兩廢太子,斥其不忠不孝,自己也傷透了心;雍正帝對皇三子弘時痛下殺手,以其親附政敵也;乾隆帝也曾因孝賢皇后之喪責斥皇子永璜、永璋,怒其無哀慕之情。顒琰被皇父選中,正在於他的純孝與穩重,即所謂「仁孝端醇,克肩重器。」(註1)

禪讓之後,太上皇帝未再南巡,然每年五月至九月間,仍堅持巡幸避暑山莊。顒琰理所當然要侍奉在側,陪同狩獵,陪同登看城(臨時搭建的高臺)檢閱部伍,陪同接見蒙回等各部王公,陪同接見使臣,更多的是陪侍太上皇帝看戲飲宴……作為皇帝,他有著大量常規事務要處理:各部院和直省的題本,例行的職官考察升降,各種各樣的案件,還有一撥又一撥的召見引見,只好找時間穿插處理。有些時候必須呈請父皇示下,又要選一個恰當時機。上皇喜歡在避暑山莊過生日,雖有和珅與管理內務府大臣等操辦,子皇帝也要處處關心。

在京的情況更為麻煩。除冬天的短暫一段時間,太上皇帝主要居住在圓明園。子皇帝要盡量陪同在園居住,又因許多儀式在宮內或城裡舉行,就造成了兩頭奔波的格局,大是辛苦。即以嘉慶元年正月為例,便可見出顒琰的日常繁累:

初九日,顒琰侍上皇幸圓明園。

十一日,顒琰進宮,以祈穀致齋三日。

十三日,於南郊齋宮齋宿。

十四日,詣天壇行禮,當天即趕回圓明園,請太上皇帝安,恭進祈穀大祀福酒,先侍上皇在奉三無私殿賜皇子親藩等宴,接著再侍上皇御山高水長賜王公大臣及外藩使臣等宴。

十五、十六日接連兩天,除往安佑宮等拈香行禮外,子皇帝要連續陪侍上皇賜宴,賜大學士、尚書等重臣,亦專門「御正大光明殿賜朝正外藩等宴」,「觀火戲」。朝正外藩,指的是前來祝賀元旦的外藩使臣。當年京師奇寒,安南貢使阮光裕居然凍死於邸舍,其情可憫。子皇帝命賞銀三百兩治喪,復召見伴送阮光裕來京的廣西泗城知府朱禮,詢問詳悉情形,結果是什麼也說不明白,人也是一副邋邋遢遢模樣,查看其歷年考語,皆屬中下,遂命以原品休致。撤掉一個知府,顒琰還是敢於決斷的,同時命將廣西巡撫成林嚴行申飭、交部議處,並傳旨各省督撫慎選伴送貢使官員。

十八日,顒琰進宮,次日先至交泰殿開寶(新一年的寶璽啟用儀式),再往大高玄殿行禮,而後趕回圓明園,請父皇安,陪侍飲宴和觀看火戲。

二十七日,顒琰進宮,以祭社稷壇,齋戒三日……

皇帝出行,自然要法駕隆盛、儀衛鮮明,由圓明園至紫禁城,以當日之行進速度,應在兩個時辰左右。如此頻繁奔走於兩地之間,還要儀態莊重、衣飾莊嚴,參與各種典禮,實在是辛苦。太上皇帝在禪讓後更加喜歡熱鬧,更加喜愛眾臣簇擁的感覺,喜愛沒完沒了的飲宴觀劇,顒琰不管多麼勞累,只要有可能,都會陪侍在側。朝鮮進賀使李秉模向其國王描繪眼中的子皇帝:

狀貌和平灑落,終日宴戲,初不游目,侍坐太上皇,上皇喜則亦喜,笑則亦笑。於此亦可知者矣。(註2)

這是子皇帝在侍宴時的標準姿態和表情,也是最為得體的姿態表情,對父皇的敬重尊崇在其中,謙謹與自尊亦在其中。至於他的孜孜國事、奔波勤苦,他在深夜凌晨處理國務,使臣自然看不到,便肆口譏其「終日宴戲」,不亦偏乎!

從禪讓之初政,直至太上皇帝辭世,顒琰一直都保持著這樣一種姿態,完全聽從父皇的指示訓誨,儘量多地與父皇待在一起。如果因事離開,也以最快的速度回到父親身邊。貴為天子的顒琰,首先要做到的是一個孝順兒子,「子皇帝」三字,真也再恰切不過。

御門聽政

二月十三日,經筵大典之後的第九天,子皇帝顒琰在乾清門舉行「御門聽政」,也是一個「第一次」。

御門聽政,是明清間一項重要政治制度,即選擇一個莊重的處所(清代在宮內通常是乾清門,故名「御門」),聽取各部院監寺奏事,然後與內閣大臣商決定奪。因多在黎明舉行,又稱早朝。康熙帝以勤政著稱,在皇宮時幾乎天天早晨御乾清門聽政,出巡途中或駐蹕避暑山莊,亦盡量不間斷。雍正帝設立軍機處,軍國大事也包括一些日常政務改為召對密議,較之儀節整嚴的「御門聽政儀」,無疑更為簡便高效,聽政次數隨之大為降低。至乾隆帝,對軍機大臣的倚信超過乃父,而在京之時,每月通常有一次聽政,於紫禁城多御乾清門,於圓明園則在勤政殿。進入乾隆六十年,老皇帝精力明顯不如以前,聽政典儀有所減少,一年間仍御乾清門聽政五次,御勤政殿聽政三次。

在這年十月議定的傳位「應行遵辦各事宜」中,有很關鍵的兩項關乎聽政,關乎日常政務的報批和運轉:

一、各部院衙門題本改簽、放缺、奏派各項差使,俱循例題奏,恭候嗣皇帝批閱遵行。其各衙門及各省題奏事件,俱照常式恭謄「皇上睿鑒」字樣,後書嘉慶年號,按照向例呈進,不必繕備二分。

二、御門聽政,嗣皇帝摺本示期遵辦。(註3)

第一款有兩層意思:部院監寺等在京衙門的題本,所涉及日常人事任免差派等,由嗣皇帝簽批;較為重要的題奏或密折,雖循例標稱「皇上睿鑒」,上皇是先要閱看批覆的。至於下一款所言「折本」,指的是部院進呈之題本未便即加批閱,將本章折一角,交內閣閱看,積累若干後,待御門聽政時一併處理。

第一次御門聽政,嗣皇帝極為謹慎,實錄和起居注中均未見作出任何批覆。甫一結束,嗣皇帝即趕回圓明園向上皇問安,聽政時所有問題應也一一彙報,聽從父皇示下。這就是所謂訓誨和訓政吧。

禪讓初政,上皇和皇上並存的局面不獨給外藩,也帶給臣下一些困惑,擬寫奏章時挖空心思,仍動輒得咎。如湖廣總督畢沅,歷翰林修撰、內閣中書和軍機處章京等,於典章禮儀可稱嫻熟,此時奏報籌辦前線糧餉情形,內稱「仰副聖主宵旰勤求,上慰太上皇帝注盼捷音」,也算得體。豈知上皇閱後大怒,即加斥責,其中特別強調:

本年傳位大典,上年秋間即明降諭旨,頒示中外:一切軍國事務仍行親理,嗣皇帝敬聆訓誨,隨同學習;其外省題奏事件並經軍機大臣等奏定款式,通行頒發。畢沅等並不遵照辦理,是何意見?無論辦理苗匪一事起自上年二月,一切軍務機宜俱係朕酌籌指示,現在軍營奏摺亦無不逐加批覽,即自嘉慶元年以後,內而部院各衙門,外而督撫大吏等章奏事件,亦皆朕躬親綜攬,隨時訓示。豈因有授受之典即自暇自逸,置政事於不問乎!

通常意義上的上皇或曰太上皇,是上一任皇帝、退位的皇帝;而弘曆自稱的太上皇帝,是在皇帝之上的皇帝,有了他,嗣皇帝只能是「敬聆訓誨」,只能是「隨同學習」。這就是「歸政仍訓政」。自己不按常理出牌,還要斥責訓誡那些罔知所措的臣下,剖析其心態:

今畢沅等所奏之摺,分別聖主及太上皇帝,試思「聖主睿鑒」等字樣有何同異?而畢沅等故為此區別之見,有是理乎?揆之伊等意見,不過如年內禮部太常寺具奏儀注等事,或遞兩分,或遞一分,漫無定見。總是私心鄙見,以致種種錯誤。(註4)

的確,負責禮儀的部門、群臣乃至藩屬國君臣下,在禪讓初都有幾分迷惘,從年節貢品到章奏之表達,不便單一,不可有二;不宜含混,不能清晰,真是為難。經上皇此一番責罵,倒也一下子明白過來,諸般照舊,也就是了。

三月初二日,嗣皇帝御圓明園的勤政親賢殿聽政。以後的聽政較少在乾清門,較多在勤政殿,主要原因是為了方便,即向太上皇帝請旨的方便。

掖輦巡方的感覺

弘曆也是一個大孝子,尊生母為崇慶皇太后,每逢出巡,大多奉母以行,「巡王甸而恩浹省耕,奉金根而歡臚掖輦」,成為盛世佳話。金根,帝后所乘輿車也。掖輦,意為貼近扈從、扶掖帝輦而行。這也是一個與禪讓密切相關的詞。史籍載宋高宗宣布禪讓後,子皇帝孝宗先是「推遜不受」,「側立不坐」,在太上皇起駕時敬愛不捨,冒雨扶輦相送:

班退,太上皇帝即駕之德壽宮,帝服袍履,步出祥曦殿門,冒雨掖輦以行,及宮門弗止。上皇麾謝再三,且令左右扶掖以還,顧曰:「吾付託得人,吾無憾矣。」左右皆呼萬歲。(註5)

自此而後,掖輦,常用以專指子皇帝對太上皇的特殊尊崇敬慎。弘曆雖不大瞧得起宋高宗,對這個父慈子孝的故事卻印象深刻,顒琰心中有數,處處引為榜樣。

在位期間,每年夏秋約三個多月的時光,弘曆照例要木蘭行圍,駐蹕避暑山莊。就在去年的五月初六日,乾隆帝啟程離京,以八十五歲高齡翩然上馬,隨扈及送駕諸臣將士歡聲雷動,使老皇帝很是得意,記載於詩冊中,並說明年禪讓之後,將會乘輦而行(註6)。他喜歡這種萬眾歡呼的感覺。二十年以前多是連續七天騎行至熱河,後來年事漸高,則是先騎上一陣兒,出離京師之後,便要坐進龍輦。隨行的皇子,自是騎馬掖輦而行,其中就有皇十五子永琰。

嘉慶元年三月初旬,上皇決定帶領顒琰恭謁東西兩陵。這是顒琰即位後第一次奉父皇出行,雖然已經稱帝,服御煥然一新,而乘馬掖輦,全如舊日景象。一路官員與將士接駕,士庶擁觀,歡呼萬歲。上皇很欣慰,記曰:「近年每逢巡幸,啟蹕時予仍策馬,至途間乘輿,隨從之皇子等俱騎馬掖行,此恆例也。我朝家法肄武習勞,萬年所當遵守。是以此次嗣皇帝仍乘騎侍行,一如舊例。予則以年近九旬,安輿尊養,禮亦宜然也。」(註7)

五月十八日,太上皇帝自圓明園啟蹕往熱河,出行之始不再騎馬,安坐輿車,子皇帝剛從北郊祭地趕回,毫不見疲憊之色,騎馬護持而行,沿途臣民歡呼之聲不斷騰起。時值孟夏,驕陽似火,顒琰堅持不用傘蓋,敬重恭謹,扈從於父皇鑾輿之側。上皇不由得想到宋孝宗雨中掖輦的場景,大為感動,命侍衛為皇帝執傘遮陽:

木蘭行圍,正以肄武習勞,永遵家法。予廿年以前,即自啟鑾至熱河途間七日,總皆乘馬,今年子皇帝隨行,自應一如往例。而子皇帝馬上並不令用傘,可謂敬謹之至。予乃命侍衛執傘遮日,父慈子孝,各盡其道,亦家庭之盛軌也。(註8)

上皇專門寫了詩,並在題記中記錄下自己的美好感受。這是很動人的場景,也是二帝在禪讓間父子親密的映像,顒琰的敬愛之心發自肺腑,上皇也為之喜悅欣慰。


註釋

  • 註1:《清仁宗實錄》卷一,嘉慶元年正月乙卯。
  • 註2:《朝鮮李朝實錄中的中國史料》下編,卷十二。
  • 註3:《清高宗實錄》卷一四八九,乾隆六十年十月。
  • 註4:以上兩則皆出自《乾隆帝起居注》四二,六十一年正月二十日。
  • 註5:《宋史》卷三三,〈孝宗一〉。
  • 註6:《清高宗御製詩》卷九八,〈啟蹕幸避暑山莊即事有詠〉。
  • 註7:《清高宗御製詩餘集》卷三,〈暮春攜嗣子皇帝恭謁東西兩陵是日啟蹕用成長句〉。
  • 註8:《清高宗御製詩餘集》卷五,〈啟蹕幸避暑山莊即事成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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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籍介紹

本文摘錄自《天有二日?─禪讓時期的大清朝政》,三民書局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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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卜鍵

1796年2月9日,乾隆帝弘曆正式舉行禪讓,將皇位交與十五子顒琰。這是宋代之後唯一的一次內禪,為期三年零三天。太上皇禪位後不去東區的寧壽宮,仍居於皇帝處理政務的養心殿,聲稱「大事還是我辦」;而嘉慶帝已經即位,定期在乾清門御門聽政。

雙日照臨,不能不說是一種危險的政治結構。

本書以清宮檔案為基礎,致力於如實勾畫當時的歷史場景,真切再現那些重要人物,其中有弘曆、顒琰父子,有德不配位、終罹大禍的和珅,也有阿桂、王杰、劉墉等忠直大臣。國家發生了嚴重的內亂,經濟上出現了前所未有的危機,官場腐敗,將星隕亡,士氣低落,國勢和國運都在加速走向衰微。通過檢閱史籍和檔案,我們能見出弘曆父子對世界大勢的隔閡,能見出他們為朝政的嘔心瀝血,也能見出他在89歲時、對死神的到來仍未做好準備。就在病逝的當日,弘曆寫下最後一首詩《望捷》,希望早日平息動亂,讀來亦令人感動。

父慈子孝,是禪讓期間的執政基調。在子皇帝顒琰心中,父皇仍是那唯一的太陽。這不應視為一種策略和隱忍,而是出於孝心,發乎天然。至於對受上皇寵信多年、對自己也極盡討好的首輔兼首席軍機大臣和珅,那就是另外一檔子事了。

天有二日Photo Credit: 三民書局

責任編輯:羅元祺
核稿編輯:翁世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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