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乃南亞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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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高鐵車廂，雪小心期站在月台上，說選感到和台北不同的摘滿熱氣正包圍著身體。或許是待打當映因為剛才還在強烈的冷氣房裡，乾冷的開台身體倏地被丟入氤氳的濕氣裡，皮膚表面因而鬆弛了下來。鐵便舒適的入眼風吹拂著額頭，連心都整個暖了起來。卻片

「終於到了呢。褐色」

月台上的雪小心期旅客往似乎只有一處的手扶梯湧去，未來瞄了一眼，說選先拿出了智慧型手機，摘滿站在月台，待打當映將漸漸駛離廣闊冷冽的開台軌道、和日本新幹線神似的鐵便列車，及寫著「台南」的標示牌拍了下來。在未來身後下車的李怡華問道：「累嗎？」未來臉上浮現連自己都覺得有點僵硬的微笑，搖了搖頭。

「比想像中還快到呢，反而有點訝異。」

「多虧了高鐵啊，距離真的變得很近。」

未來和這位用鏡片後方的小眼睛望著自己的李怡華，幾個小時前才剛見面。她趁祖母住院時，表示「想去台南看看」，當時父親剛好想起曾經教過一位台灣學生，就是眼前這位李怡華。見面後，未來發現對方是個外表看起來約二十五、六歲，個子嬌小纖瘦的女生。在迷你的台北松山機場出境大廳，看到她夾雜在前來接機的人群裡，拿著寫有自己名字的紙張，坦白說，未來內心湧起一絲不安——這趟旅行真的可以依賴眼前這個瘦小的女生嗎？

「要搭電梯下去嗎？ 」

「搭手扶梯就可以了。」

點頭回應未來後，她走向搭手扶梯的隊伍。黑長髮在腦後綁成一束，旁分的瀏海長到快要遮住眼睛，感覺隨時都要滑落的眼鏡則靠小小的鼻子撐住。看起來似乎沒有化妝，身穿POLO衫和牛仔褲配上球鞋，外表乍看之下像學生，就算說是高中生也有人會相信吧。

總之，抵達台南了。

在台北也是這樣，手扶梯和東京相反，站立不動的人習慣靠右側，左側則空出來讓人通行。也就是說，和關西一樣。

從羽田到台北松山機場的飛行時間約四小時，但因為有一小時的時差，所以實際飛行時間為三小時左右。初次見面的李怡華拿出名片自我介紹後，連寒暄問候都顧不得，就先建議未來在機場換錢，接著直奔計程車乘車處。未來只能一個口令一個動作，乖乖跟在她身後。

「不好意思有點趕。其實搭晚一點的高鐵也可以，只是我已經買好票了。」

從機場航廈走到外面，比東京要飽含濕氣的熱空氣剎那間撲了上來，從衣服的領口及牛仔褲管底下鑽進來。濡濕的地面也冒著氤氳的水氣，灰色低垂的濃淡雲霧覆蓋著天空。

當黃色的車子開到面前時，李怡華伸手打開了車門，催促著未來上車，接著和司機一起將兩人的行李塞進後車廂，才坐進未來旁邊，然後又自己關上車門。看著這一連串的動作，未來才發現原來這裡的計程車不是自動門。李怡華跟司機簡短交待了幾聲，車子立即出發。是金色的馬嗎？ 當計程車繞了一圈駛出時，未來似乎瞄到了街頭裝置藝術，可惜沒有餘裕好好看個仔細。

「肚子餓嗎？ 」

「啊，這個嘛……」

飛機內雖然提供了餐點……正思考著，尚未開口之前，李怡華便接著說道：「那就在車站買便當吧。」

「在高鐵上吃，沒問題吧？ 」

李怡華又跟司機說了些話，在司機簡短地回答之際，她已經掏出了智慧型手機。

「喂，老師，令千金到了。是，沒問題。嗯，馬上相認了。現在正要去台北車站，嗯嗯，會直接去台南。好，在路上了。」

未來等著她把電話轉給自己，沒想到她和電話那頭應該是自己父親的人說了兩三句話後，就立即掛上了電話。然後又對司機說了幾句。

這個人……似乎有點急躁。

怎麼說呢？ 整個人感覺不太和善。明明已經用電子郵件往返聯絡了好幾次，應該已經稍微敞開心胸了才是啊。

但現在抱怨已經太遲了，畢竟眼前能依賴的人只有她了。想讓自己稍微安下心來，未來正打算將車窗上的黑色遮光簾拉開時，突然一聲雷鳴巨響，豆大的雨滴傾盆而下。車體頂部傳來滴答的敲打聲，街景剎那間被水霧吞沒，瀰漫在朦朧水氣中，雨聲幾乎蓋過了車內的收音機。

「雨下得好大啊。」

一旁的李怡華喃喃說道。

「……台灣也有梅雨季嗎？ 」

「當然有啊。」

計程車在街上穿梭，接著鑽進了碩大的建築物底下，原來這裡就是台北車站。

「我去買便當。行李放著，妳就在這裡等我。」

在分不清東西南北的地下街穿梭來去，停下腳步後，李怡華將自己的行李也留在定點，快步離開，數分鐘後，便提著裝有便當和飲料的塑膠袋回來了。接著也不知走過了哪裡，一轉眼已經來到高鐵的閘門前。未來東瞧西望地環顧四周，心裡想著，在這裡的人都是台灣人嗎？ 還是也混雜著日本人？ 看到寫著「月台」的標示，似乎是乘車處的意思，未來心裡不斷湧出疑問時，李怡華已經跨步向前，催促著她：「走囉。」

列車正確的名稱似乎是台灣高速鐵路，車體的線條呈橘色，除此之外，幾乎和日本的東海道新幹線同一個模樣。按李怡華的解釋，高鐵的車廂和技術都來自日本。

「所以才長得幾乎一樣啊？ 」

這麼一來，就沒有來到台灣的感覺了。簡直像是要去名古屋的列車，一點新鮮感都沒有。但也因此沒有必要緊張，列車出發不久，從隧道駛出地表時，未來才打開印有「台鐵便當」字樣的紙餐盒。取下橡皮筋、打開盒蓋時，她當下有點傻眼。原本滿心期待等著發出讚嘆，但映入眼裡的第一印象卻是「一片褐色」。仔細一瞧，肉、蛋以及像是油豆腐的東西，再配上醃菜，全部鋪在白飯上，這些食物都呈現均勻的褐色。啟程前，她已經打算好要把大小事都記錄下來，怎知拿起智慧型手機對著便當，不論怎麼拍，都拍不出好吃的樣子，內心不由得失望。

完全不理會未來失望的表情，已經動起筷子的李怡華突然問道：「妳猜，這一個便當要多少錢？ 」

「六十元。」她說。

「六十元，那就是……」

「現在的匯率大約乘上三倍就是日幣。」

「喔，那就是一百八十圓？ 這個便當只要一百八？ 好便宜。」

是吧？李怡華邊啃著帶骨的肉邊點頭，又挖起白飯送入口中。轉眼間她的便當已少了一大半，未來瞄了一眼，也雙手合十小聲說道「我要開動了」，才動起筷子。但老實說，她實在分不清這是好吃還是難吃，不過卻有著獨特的香味，只是帶骨的肉大塊又難咬，而且肉和蛋以及像豆腐的東西，味道全都比看上去清淡。附加的醃菜似乎是酸菜的味道，原來台灣也有酸菜。

吃完後，李怡華沒有和未來說話的打算，開始滑起手機，接著又從包包裡拿出書來翻看著。一旁的未來也只好邊喝著保特瓶裡的含糖茶，默默看著窗外流逝的風景。

在台北，灰色的雲層堆上天際，僅只片刻便降下激烈的雨勢。但越往南方，雲的色澤漸漸變白，藍天也開始從雲隙間露出。駛過一個城鎮後，眼前出現了和日本相似的田園景色，越過河川，遠方可以看到淡淡的山巒稜線，忽近又忽遠，接著再駛進另一個城鎮。未來發現覆蓋著山頭的植物、田裡的作物和路邊種植的樹木，似乎和日本的景象越來越不同，才開始有了來到陌生土地的真實感。

這裡是台灣。

奶奶出生的故鄉。

從台北到台南，只要一個半小時左右。她來台灣之前讀了旅遊書，也在網路上搜尋調查過，實際來了之後，才發現距離近到令人驚訝。

「要去廁所嗎？ 到台南市區大約還要四十分鐘。」

「沒問題。」

「那麼就直接去飯店囉？ 」

通過閘門後搭乘往下的手扶梯時，李怡華一下把手伸入側背包裡掏東西，一下盯著手機看，忙個不停。未來其實有點想去廁所，但錯失了說出口的機會。

也沒有到無法忍耐的地步就是了。

未來也有自知之明，雖然之前希望成為配音員，但自己的個性其實很怕生。光是要這樣的自己前往未曾造訪的國家，和初次見面的外國人——即便對方外表看起來像是個高中生——兩人結伴旅行，就需要相當的勇氣了。但是，她明白參加旅行團無法達成此次旅行的目的，同時又想盡量省錢，所以才下定決心接受父親的提議，畢竟這應該是最明智的決定了。因此，未來雖然感謝李怡華接受父親的請託，想盡可能跟她打好關係，但又發現這似乎是自己單方面的想法，李怡華或許壓根就沒有這樣的打算。

真討厭，會變成一趟不愉快的旅行嗎？

昨晚父親在電話裡一派輕鬆地說：「交給她就好，不必擔心。」未來沒細想就相信了，但這就是父親的毛病啊，對什麼事都不加深思就乾脆地決定。就因為這樣的個性，所以才會被調到福岡，「隔壁」也才會被姑姑佔據。真要說的話，可是有數不清的事情可以追究呢。

從台南車站搭計程車，一路穿過似乎尚未開發的空地後，才開始在車道上暢快地飛馳。李怡華跟之前一樣和司機交談著，司機也用未來聽不懂的話回應。持續交談一會兒後，時而夾雜著笑聲，聽起來好像兩個人早就認識，熟稔地交談著。此外，使用的語言感覺和台北的計程車司機不同。莫非是自己的錯覺？ 李怡華說的話聽來也不太相同。

或許是台南腔？

但她連有沒有這樣的腔調也不確定，旅遊書上似乎沒有寫。

東京已是接近黃昏時分，但這裡的太陽仍然高掛著。位於日本西南方的台灣，雖然有一小時的時差，但陽光還是比想像中強烈。

而且，

天空好廣闊。

望著遠方的街景，在陽光照射下灰白閃爍的景色上方延伸出去的藍天，和未來平常看到的天空截然不同。

——天空蔚藍到似乎可以看穿，白皙的積雨雲一朵朵從這裡那裡緩緩冒出。

祖母的話突然浮現在腦海。那是她從樓梯摔落受傷的那天。未來回家後，在昏暗的房裡打盹的祖母，說她夢見了出生地。

不應該問她從前的事。不對，是不應該讓她喝啤酒。

因為喝了啤酒，所以她有點恍惚走不穩，結果為了上二樓找以前的照片，才從樓梯跌下來。未來對於那天發生的事，充滿了無盡的懊悔。

書籍介紹

本文摘錄自《六月之雪（直木賞作家乃南亞沙對台灣的愛）》，聯經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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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乃南亞沙
譯者：黃碧君

她們穿越古都台南今昔，印照心靈在遠方的療癒原點
直木賞作家乃南亞沙最新長篇小說
訪台超過四十次，對台灣傾注的愛，凝聚成這冊最動人的結晶

古都台南的灣生物語，連結台日間最深的牽絆！

日本知名作家、直木賞得主乃南亞沙的長篇小說《六月之雪》，描寫女主角杉山未來為了替灣生的祖母一圓歸鄉夢，為了找回失去自信的自己，第一次踏上了台灣的土地。

從亭仔腳、漢字招牌到摩托車聲，杉山未來在強烈的陽光和熱風裡感受台南的氣息，循著台南女中、台糖宿舍的軌跡，回溯祖母戰前在台灣的青春歲月。

只是，六月在海邊賞雪的回憶真的可信嗎？
所謂的「六月之雪」不過是祖母罹患失智症後的幻想吧？
當年正值荳蔻年華的祖母，究竟在台南度過了怎樣的少女時代？而這短短七天的追尋旅程，又將如何改變未來的人生？

即將邁入三十、感情與工作皆不如意的杉山未來，某日意外得知自己的祖母原來是「灣生」，並一直默默思念著往昔的故鄉──台南。為了幫住院的祖母一圓夢想，未來第一次踏上台灣的土地，試圖尋找以前祖母居住過的房子、看過的風景。

在炎熱的台南市街，看著氾濫的舊體漢字招牌；走在亭仔腳，聽著摩托車聲及人聲；在強烈的陽光和熱風裡感受台南的溫度……按照祖母口中的兩條線索──六月曾在海邊賞花的朦朧記憶，以及全家人曾一起住在父親工作的糖廠宿舍──未來在台南人的協助下，造訪祖母曾就讀的學校，尋訪祖母一家人住過的日本老屋。

另一方面，在東京的醫院裡，祖母的病情總算穩定了下來，在未來前往台南的那個星期，母親葉月悉心探病看顧祖母，並將她在台南拍到的照片沖洗出來，這些相片成為住院的祖母最大的心靈寄託與期待。而台南在地的飲食、台灣人的生活及想法等，一一在未來的心裡刻劃出真實的藍圖，也讓她慢慢找回了自我及將來的目標。

Photo Credit: 聯經出版

責任編輯：潘柏翰
核稿編輯：翁世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