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點院線《紅盒子》:若這是最後一眼,就讓我們華麗地道別

最近上演的焦點新片《紅盒子》,存在著3大不利於票房的院線眼讓因素:首先,它是紅盒部紀錄片;第2,它的若這主題是台灣傳統布袋戲;第3,它拍攝的最後傳主是一位88歲的老人。

台灣影史紀錄片的們華賣座冠軍是已故導演齊柏林的作品、於2013年上映的麗地《看見台灣》,票房紀錄是道別新台幣2.2億元。但當年的焦點季軍,則是院線眼讓紀錄88風災後的高雄甲仙,藉由小學拔河隊參賽,紅盒重振居民信心的若這《拔一條河》,票房1,最後280萬元。

本片導演楊力州,們華曾在2006年以《奇蹟的麗地夏天》獲得金馬獎最佳紀錄片獎,是台灣少數能把紀錄片拍得「很好看」的導演,也是能持續穩定讓他的作品「上院線」的紀錄保持者。

種種特立獨行的作風,也曾被影評批為「失去紀錄片客觀中立」,但楊力州最重要的信念是「我相信紀錄片能改變世界」,由這點觀之,就可以知道他推動紀錄片上院線只是手法,在這個冷門片種能透過大銀幕接觸更多觀眾時,同時代表著他也必須接受市場的考驗,而不再只是小眾之間相濡以沫的情感交流。

楊力州真的用紀錄片改變了世界嗎?這個答案或許還在風中,但看過他的紀錄片的觀眾,心中或許都有自己的解讀。從他一路拍攝的題材,不論是偏鄉的國中足球隊與小學拔河隊,到失智症老人,與爺爺奶奶們組成的啦啦隊⋯⋯

螢幕快照_2018-10-23_上午7_31_20Photo Credit:星泰娛樂

我們從他的鏡頭下看見社會各角落裡,與你我距離其實並不遠的平凡人們,對生活、乃至於對生命的質問。但鏡頭後面的那雙眼睛是慈悲的,他用一種同理、疼惜的眼神,帶領觀眾跟著銀幕裡的主角們,又哭又笑。

《紅盒子》選擇以「傳統布袋戲」做為題材,根據楊力州自己的說法,是「希望用一種最華麗的方式(電影大銀幕),向傳統布袋戲說再會」。

這裡指的布袋戲並非指廣為人知的霹靂系列或5、6年級回憶中的雲州大儒俠,那種所謂的「金光布袋戲」,而是在以木雕上金漆,高達兩3層小舞台上,沒有誇張的聲光效果,純粹憑匠師細膩手法、在傳統閩南語對白及樂器伴奏下,所搬演的掌中偶戲。

即便曾被票選為最能代表台灣意象,傳統布袋戲的沒落,似乎是不可避免的,除了有太多娛樂替代品之外,在日常生活裡閩南語的式微,更是致命的一根毒針。但傳統布袋戲最珍貴的地方,套句網路時代的熱門名詞,就在於它無可取代的「線下體驗」。正因為舞台小,所以觀眾必須湊近看,那懂「圍著看熱鬧」的心情是人類的天性;也因為表演者與觀眾之間的距離縮短了,操偶的功夫便格外重要,再多的額外聲光,也掩蓋不了匠師手藝的高下立判。

螢幕快照_2018-10-23_上午7_37_19Photo Credit:星泰娛樂

全片展示了傳統布袋戲做為一門民俗藝術,其至精至巧,從匠師的手指動作,到戲偶的製作,絕大多數的觀眾可能都是第一次看到,原來布袋戲可以做到如此出神入化的境界。一舉手、一投足,布袋戲偶在匠師的手上獲得了生命,走路、撥髮、撐傘、開扇,甚至是蓋印的力道,你真的可以感受到動作之間的靈魂與背後的巧思。

導演在片尾選擇保留了15分鐘的完整戲碼,讓觀眾彷彿親臨現場。導演說:「請再看一眼,這可能是最後一眼」,並非矯情之言。如果傳統布袋戲有一天真的進了廟堂之上的博物館,供大家瞻仰欣賞時,也就是它生命走向終點的時刻。而有一位年近9旬的大師,仍用他生命的最後階段,極盡所能地要讓這門民間藝術繼續活下去。

提起陳錫煌,大家可能都不認識這位傳統布袋戲大師。但若以「李天祿的長子」來介紹他,或許有些人就知道了。但這個「頭銜」,卻是他一生無法擺脫的枷鎖。

螢幕快照_2018-10-23_上午7_43_43Photo Credit:星泰娛樂

創辦「亦宛然」布袋戲團的國寶級大師李天祿,年輕時入贅台北大龍峒老師府的陳維英家族,按照台灣傳統習俗,要被抽「豬母稅」,也就是長子必須跟隨母姓。現代觀眾或許很難想像,但在老一輩的觀念裡,即使血濃於水,但「不同姓」就註定了不同的命運。

事實上,李天祿的父親許金木,當初也是入贅李家。同樣從母姓的這對父子,註定有著糾葛一輩子的情結。出身布袋戲世家的陳錫煌無可避免地走上布袋戲這條路,但努力學習的結果,換來的往往是嚴父動動不動就用尪仔頭狠敲頭的對待,這之中除了他身為長子的身份,另一層無法說出的則是姓氏的悲哀。

陳錫煌也曾經逃避布袋戲,嘗試過很多工作,但後來他知道,這一輩子是逃不出布袋戲的掌中了。1953年,他自組「新宛然」布袋戲團;亦宛然則由李天祿傳給次子,也是陳錫煌的弟弟-李傳燦。

「如果,你一生最大的對手是父親」,這句話是電影宣傳上最動人的標語。事實上,這句話正是出自於陳錫煌口中,只是在電影裡沒紀錄下來。楊力州花了足足10年的時間才完成此片,十年磨一劍的原因,在於原本只是想留下傳統布袋戲的最後身影,「傳承」是當初設定的主軸,可是始終等不到大師欽點的接班人。

螢幕快照_2018-10-23_上午7_47_45Photo Credit:星泰娛樂

在一次訪談中意外 聽到陳錫煌講起這段話,於是「父子」成了最終的命題,朝著這個方向,才得以完成本片。從13歲開始演布袋戲,有著一身絕技,卻逐漸失去舞台的大師,一生最難解的結,便在於有著巨大身影的父親。

即便到了21世紀,身處東方社會的男人們,對父親、對兒子,最難講述也最難表達的,就是「愛」這個字。李安導演當年以《臥虎藏龍》拿下台灣人的第一座奧斯卡獎,當他衣錦還鄉,打算向在台南老家的父親獻上這座意義非凡的桂冠。等到擠滿家中的記者們全部散去後,曾擔任南一中校長的父親李昇,開口對他講的卻是:「既然都已經拿到奧斯卡了,你可不可以認真地去找份『正當的』工作?」是的,聽到這句話的人都會捧腹大笑,但楊力州轉述這段往事時,當時的李安,眼框是紅的。

父子間到底該說些什麼?大部分的時間,也許就是無語與沉默。鏡頭前的陳錫煌也是,當楊力州放下攝影機時,陳錫煌會數落他父親的種種不是。

但當攝影機轉動,陳錫煌也只是淡淡地說父親很好,對我很不錯,然後便陷入長長的沉默。言不由衷的背後,代表的是世界上最難學的語言,就是父子的對話。

「紅盒子」裡,是傳統文化裡的戲神-田都元帥。戲班開演前,必定在後台打開紅盒子,請出元帥,上香表達敬意,元帥坐鎮不僅是民俗信仰,另一層意義則是匠師們內在對自我的要求,有神尊在背後盯著你,搬場做戲的品質,自然不敢輕忽怠慢。

陳錫煌對田都元帥的虔誠,不僅僅在工作上,無戲可演時,他也是早晚三柱香,向元帥請安、報告日常生活瑣事。相較於鏡頭前他對自己父親、對自己兒子的無話可說,田都元帥實則扮演了他生命中始終缺席的「父親」角色,讓他得以傾訴內心、暢所欲言,卻又保留了敬意。現代的觀念常教人們要懂得「做自己」,但陳錫煌沒有選擇,他始終是「李天祿大師的兒子」,只有在面對田都元帥時,他才真正是自己。

紅盒子裡的田都元帥,也代表了「師徒關係」。傳統上「學師傅」拜師學藝,沒有3年4個月是無法「出師」的。也因此叫聲「師傅」,實際上也是一層的「父子」關係,師徒之情如同父子之情。陳錫煌手上捧的紅盒子究竟要傳給誰?誰才是他技藝精神上的兒子?電影沒有給出答案,現實生活亦然。

大師念茲在茲的,還是希望這門技藝,即使在他身後,還能夠繼續流傳下去。於是只要在陳錫煌身體狀況許可下,電影團隊就會在攝影棚裡,不斷記錄他的戲碼,與拿掉戲偶後的手指動作,一齣接一齣,至今尚未間斷。

如果有一天,我們終於要向傳統布袋戲,或者我們的父親,說聲「再見」。那麼這部「不願說再見」的電影,或許還來得及給你一些,你自己才能體會的東西。

責任編輯:游千慧
核稿編輯:翁世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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